遙覺得這一覺睡了很久，夢裏來來去去見到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很多事，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卻還是昏暗著。電子鐘就在床頭櫃上擺著，遙看了一眼，還不到六點。床的另一側傳來平緩熟悉的呼吸聲，遙轉頭看去，多多良就躺在那裏，似乎她一擡手就能觸到他。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從她成了十束遙開始，沒有多多良她就沒法平靜下來，他們每天都在一起，無論吃飯睡覺她都離不開他。十束多多良和十束遙在同一張桌上吃飯，同一張床上睡著，年覆一年，每一天都是這樣，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沒法想象離開了多多良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就像現在，她無法想象，她的生命中已經沒有了西尾芹這個人。一切都還像做夢一樣，腕上的手繩卻提醒著她什麽是真實，又有什麽是虛假的期盼。按了按額角，昨晚明明還在看著照片，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最讓她覺得意外的是，那樣的心情下她竟然還睡得著。

遙環視身周尋找睡著時應該還握在手裏的照片，最後卻發現它被好好地放在枕邊。重新拿起那張照片，遙明白那是多多良放在那裏的，她可不會在睡眼朦朧間還做出那麽小心翼翼的舉動。

他看到這張照片了嗎？遙不合時宜地想到這個問題，然後忍不住勾起嘴角，那是帶著些諷刺的弧度，對於那些與她相關的事情，多多良早就已經不會表露出任何的在意了。只有她自己，還在努力地維持著所謂兄妹之間該有的親昵，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而已，現在多多良對待她的方式，就和對待吠舞羅中任何一個人一模一樣。

西尾姐死了，這世上最後一個可以罵醒她的人已經不存在了。十束遙知道，她只會永遠繼續留在這裏，留在有十束多多良的地方，他是她的哥哥、她的朋友、她全部的信仰全部的一切，這世上只有這麽一個人會讓她執著到瘋。

吶，西尾姐，在天國的你是不是依舊想罵我膽小呢？好可惜，我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呢。

終端機在口袋裏輕微震動起來，遙看了看還在睡著的多多良，立刻從床上起身走出了臥室，接通電話後壓低了聲音開口：“雅和姐？”

“沒睡嗎？”雅和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們才是一晚沒睡吧？”只是聲音就能聽得出來，但是遙並沒有多少關切的話語，只是迫切問著，“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嗎？”

“暫時還沒有。”

“這樣啊……”微微有些失望，很快遙卻皺了眉，“那雅和姐你找我是為了什麽？”

“記得嗎，芹有個戀人。”雅和有些為難，也有些無奈，“我不知道為什麽他那裏會有我的號碼，大概是芹告訴他的吧，他打了電話來，問我芹的下落。”

“雅和姐你……告訴他了嗎？”

“芹的終端機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她就這樣出了事，要是不說，我怕他就會到處去找了，到時候會怎麽樣我不敢想，所以我都告訴他了。”

遙沈默了一會，才又問道：“他有說什麽嗎？比如西尾姐出事前可能去過哪裏見過誰？”

“沒有，我告訴他芹死了，他一開始不相信，後來就直接掛斷了電話。”雅和覺得難辦，“現在也根本不知道他會不會鬧出事情來，萬一打草驚蛇，難道要看著芹愛著的人……”雅和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輕嘆了一口氣。

“雅和姐你多慮了。”遙的聲音有些冷，“如果他在乎到想追究西尾姐的死，他就不會那麽快掛斷電話。”語調越發冷漠，“西尾姐在乎他，他的身份姓名連我們都瞞著，就是不想她脫離酒吧工作之前牽扯到他，現在看來，根本是白費功夫。”

遙的不屑，肯定了西尾芹的付出，卻否定了西尾芹全部付出的價值，那個男人不配，他不配西尾姐這樣愛他、這樣保護他。

“遙……”雅和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她一樣在為西尾芹不值，最終雅和只是這樣說著，“等知道事情原委，我再通知你。”

“好，我知道了。”

電話即將掛斷時，遙又出聲叫住了雅和：“雅和姐……”

另一頭沒有應聲，只是些空氣流動的略略雜音。

“你們也要好好休息，好好的，都要好好的……”

“我會的，我們都會的。”雅和答應著，也在承諾著。遺憾已經鑄成，她們無能為力，活著的人不能代替死去的人，只有更好地活下去才不至於更加遺憾。

“小遙，芹一直擔心你，我們也是。”西尾芹已經不在了，可這個事實依舊存在，不曾改變分毫。

“我知道。”正因為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每一天都在努力笑著，希望至少能讓關心她的她們少擔心幾分，雖然她知道這根本無濟於事。

“小遙，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起碼不是你這樣的。”雅和是心疼的，她們都心疼這個女孩，她們不忍心看著這個寄予了她們全部希望的女孩把自己綁在這裏不願動彈，“出去走走吧，小遙，看看外面，你的世界不該局限在這裏。”

“出去走走……雅和姐，我能去哪裏呢？”遙依舊笑著，並沒有察覺身後多多良也走出了房間。

雅和知道自己不是西尾芹，她們之中最能說動遙的只有西尾芹，但就算是西尾芹說的話，遙也不是每句都聽的，更何況她，所以她只能嘆息：“小遙，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終端機握在掌心逐漸生熱，那一刻，遙想起在重逢不久之後西尾芹問過她的一個問題。那時候的西尾姐是怎麽問的，那時候的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到現在，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遙，醒的這麽早？早餐有什麽想吃的嗎？”

多多良出聲時，終端機還輕抵著下頜，察覺多多良就在自己身後，遙條件反射地回過身時，只看到多多良臉上笑容的弧度都還和從前一樣。他問著稀松平常的事情，好像什麽都還沒變，但遙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麽都變了，她身邊最親近的一切，都變了。死亡，真的是比任何都更瘋狂徹底的改變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 八點零八分還有一更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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